湖北竹山11人盗采殒命背后：“失控”的绿松石
中国科技投资
文/李红
近期，湖北竹山县因盗采绿松石而引发2起严重的事故，11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当地主管部门表示，2起事故均与非法盗采绿松石有关，系不法分子铤而走险在深山密林之处违法盗采国家珍稀矿产资源而导致的刑事案件。
绿松石，形似松球，色近松绿，故而得名。据古埃及古墓出土实物考证，其作为宝石已有5000年的佩戴历史，在中国，绿松石与和田玉、独山玉、岫玉并称“四大名玉”，绿松石70%的世界储量在中国，70%的国内储量在湖北竹山，竹山县被誉为“中国绿松石之乡”，享有“东方圣玉之都”美誉。
竹山县绿松石的开采最早可追溯到4000年前，其出产的高瓷料铁线绿松矿石单克价格在500元上下，而高瓷高蓝料的铁线绿松矿石单克价格经炒作最高达到了上万元。
高昂的价格以及其稀有的矿藏，许多人不惜付出生命的代价铤而走险，梦想着“一夜暴富”。
“夺命”绿松石：13人参与盗采 仅2人生还
2023年9月24日，竹山县公安局接到郧阳区籍人员何某报警，称9月23日晚23点左右，其与另4名人员到竹山县得胜镇大桥村麻连沟一矿洞内采挖绿松石，他在洞口放哨，其余4人进洞后至今无法取得联系。
接报后，竹山县公安局高度重视，立即第一时间赶赴现场，全力开展搜寻。于当日在何某所述矿洞内发现了4名失联人员，经现场医护人员诊断，4人已均无生命体征。
据死者家属称，上述5人，除1人张某系竹山县得胜镇大桥村人外，其余4人均为湖北十堰郧县籍，其中有2人系唯一生还者何某的父亲和叔叔。
事故发生后，得胜镇政府出面给予每位死者2万元安葬费。
无独有偶，此次事故发生后不足半个月，2023年10月10日，竹山县另一个乡镇——楼台乡三台村，再次发生因盗采引发的亡人事故。
10月10日晚间，竹山籍人员王某和另外7人一起相约前往竹山县楼台乡三台村一矿洞内采挖绿松石，8人一起进入矿洞后，王某感觉头痛不适，意识到可能不对就赶紧返回往洞外跑，奈何还没到洞口就晕厥过去，据王某回忆，大约2小时后，他从昏迷中醒来，拖着疲惫的身体摇摇晃晃回家了，因为自知不合法，也不敢到处声张，更不敢跟其他人员家属说，两天后，其余7人的家属见始终未能等到去挖绿松石的家人回来，到处打听，才知道8人进去只有王某1人回来了，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果断报警，接警后，由竹山县政府、楼台乡政府出面组织大型挖掘设备，经过3天的奋力挖掘，才在矿洞中发现上述7人，遗憾的是，7人早已没了呼吸。
7人中，有家住竹山县楼台乡三台村的刘氏父子三人、张氏兄弟俩，还有家住竹山县城关镇庙沟村的陈某以及郧阳区籍王某，除王某系郧阳区籍外，其余均为竹山籍。
7人尸体搜寻出来后，也是由政府出面组织力量全部拉到宝丰镇殡仪馆，并于第二天安葬，此次事故家属方面未能得到相应安葬费。
2起事故，11条鲜活的生命，就此陨落人间。
“失控”的绿松石
竹山县工作人员介绍，绿松石早年间和煤炭价格差不多，一般按车卖，当时180元左右一车，后来经过炒作，开始按吨卖，现在按克卖，最贵的时候一克绿松石价格可以达到上万元，远超黄金价格。
为了铤而走险获取利益，越来越多的人上山盗采绿松石，在竹山县层层加码确保绿松石矿安全生产之下，“中国绿松石之乡”——竹山县也逐渐“失控”。
“老老少少齐上阵，家家上山挖宝。”的盛况一度成为空前热点，“谁先挖谁致富”也成了当地百姓的普遍心态。
事实上，近年来，竹山县绿松石“疯狂”盗采的背后，引发的极端事件并非个例。
据权威媒体报道，2011年7月13日，张某等3人在竹山县溢水镇小寨沟19号矿洞进行盗采时，由于该矿洞长期封洞禁采，洞内严重缺氧，致3人窒息；2015年2月9日，4名当地村民在竹山县喇叭山绿松石矿区盗采引发山体坍塌，造成3人死亡，1人重伤。
另据媒体报道，2015年，上千人涌入竹山县潘口乡魏沟村丫角山矿区盗采，潘口派出所民警在出警时被疯狂的村民咬伤。
民间，因为争夺绿松石而引发父子决裂、兄弟反目的案件更是比比皆是，《人民日报》曾就竹山县麻家渡镇罗家坡村村民靠绿松石一夜暴富的现象，刊发文章《腰缠万贯的“精神乞丐村”》指出罗家坡村一些群众价值追求滑坡，村里乌烟瘴气。
盗采屡禁不绝 死者多因缺氧所致
“绿松石矿无法用仪器探矿，全凭经验和运气。”竹山县政府工作人员向记者介绍，由于绿松石矿的特殊性，竹山县的绿松石资源开采，长期处于粗放状态。
武汉科技大学资源与环境工程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叶义成也曾向媒体表述：“绿松石矿体连续性不高，分布像一窝一窝的鸟巢，含矿地质体松软、破碎，这让找矿很难，开采风险也大。”
一边是巨额利益的诱惑，一边是极大的开采风险。
“政府也很头疼。”竹山县工作人员坦言，为了遏制盗采，政府成立了“属地管理，分级负责”的原则，在涉矿乡镇建立“十有一保”矿山管护长效机制，在每一个山头、重要路口都安装了监控，各乡镇更是成立巡查组，不定时会派专人巡逻，甚至用上了无人机巡查，每年更是投诉资金500万元保障矿产资源巡查监管，但盗采情况始终屡禁不止，“你前面堵，他后面开，跟你玩猫捉老鼠的游戏。”
竹山县工作人员认为，绿松石盗采屡禁不绝，一方面市场绿松石货源紧俏，受利益驱使，不法分子铤而走险，二是竹山县绿松石资源分布点多、线长、面广，多位于深山密林、人迹罕至之地，不法分子千方百计躲避监控和巡查，违法盗采，三是相关法律法规震慑力不够，因为根据《刑法》《矿产资源法》等法律法规规定，矿产资源盗采相关行政执法按照非法采矿，给予违法所得25%—50%罚款，违法成本小，利益诱惑大。
虽然竹山县在加强矿山资源管控上加大了工作力度，采取了严厉措施，但仍有少数不法分子铤而走险，违法盗采，矿山资源保护工作还面临一些困难和问题，
针对此次2起事故，竹山县政府工作人员介绍，由于早年间这些矿洞洞体狭小，仅容一人通过，加之事发前一阵竹山县连日阴雨，导致气压较低，一些矿洞出口可能被淤泥阻堵，这些人进入矿洞后缺氧无法迅速返回，是导致悲剧发生的直接原因。
事发5天后，竹山县开展“打击盗采‘百日攻坚’专项行动”
就在事发5天后，2023年9月26日，竹山县召开了声势浩大的“打击矿产资源违法盗采暨矿山安全‘百日攻坚’专项行动会议”，会议强调要“以雷霆之势、铁腕手段坚决打击非法盗采行为，消除各类风险隐患，筑牢我县高质量发展安全基石”。
此次“百日攻坚”专项行动，迅速开展矿洞普查分析，对应封未封的矿洞全面封砌到位；迅速成立工作专班，全面排查辖区矿山安全隐患，对标对表主动整改到位；加大矿点巡查频次，在日常巡查的基础上，常态化开展突击暗访、零点夜查行动，全方位布防监管，严防非法盗采行为发生；大力推进智慧矿山建设，组建专业队伍，不断提高人防技防水平；加快健全完善矿山管护体系，明确岗位职责，压实巡查管护责任，牢牢守住矿山安全底线。
如何平衡“资源开发”与“安全生产”？
竹山县17个乡镇中，有13个乡镇都发现有绿松石。
据测算，竹山境内绿松石储量达15万吨，潜在价值1万亿元以上。高峰时期，全县有1000多个矿洞，近万名矿工，为遏制无序开采，根治盗采乱象，2009年，竹山县宣布全面封矿，沸腾的矿山终于安静了。
后为了盘活资源，后又引入了规模矿企主导绿松石矿产开发，有4家矿企最终获得了采矿权。但2022年4月，因其中一家绿松石矿发生了较大冒顶坍塌事故，造成4人死亡，竹山县再一次宣布绿松石全面封矿停产。
但此次封矿停产后，国际市场上珠宝价格立刻出现波动，某绿松石企业相关负责人介绍，当时，美国下游供应商第一时间发来邮件要求订购存货。竹山县绿松石纯度高，已经在欧美珠宝市场畅销几十年，在国内拉萨交易中心，只要竹山绿松石一出现，更是一抢而空。
如今摆在竹山县政府面前的，是两个核心命题，一方面是稀缺资源开发带来的经济效益，一方面是如何确保安全生产以及资源有效保护开发。
竹山县政府工作人员介绍，为了保护和管控绿松石矿产资源，进行有效、合理开发，县里一直在想办法，十几年前就成立了绿松石产业办，历经改革，现在是绿松石产业服务中心，县里始终认为，长期封控也不是办法，县里也在探索，如何实现绿松石矿国有化或者集团化统一管理，目前，已经有知名企业与县里签订了初步框架协议，但要真正实际实施，估计还得经过几轮磋商才能落地。
可以肯定的是，竹山县政府在绿松石产业开发方面做出了不懈的努力，但稀缺矿产资源保护和安全生产长效机制仍然是作为“中国绿松石之乡”的竹山县在今后较长时间面临的主要问题，因此，鼓励大型集团化企业参与进来以优并劣、以大并小，在促进绿松石资源规模化开采的同时，更能进一步提高绿松石开发规模化、集约化程度和利用率，集中优势力量做好矿山的绿色开发和安全管理，补齐发展和安全两大短板，才是促进当地绿松石产业可持续发展的意义所在。
